江单散文|花园酒事
文/江单
乡民们民风彪悍,古道热肠,加之身处雪峰山中,家乡的乡民们因此对酒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
过年过节必须喝酒,红白喜事也得喝酒,平时没事,那更得要喝酒解闲。而家乡真正好酒者,反倒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喝酒,一碟小菜,或者干脆就是一把豆子,乡民们也能把自己喝得满面红光。
以前乡民们喝酒,很少从外面买,大多都是自己酿造。在物资缺乏的年代,乡民们倒确实没有余钱进行酒水消费。到了现在,还有不少村民喜欢自酿,用他们的话来说,自己酿的酒不掺水,喝着要纯很多。
家乡的酒主要为米酒,也有不少高粱酒和红薯酒。但乡民们似乎一直认为,高粱酒和红薯酒是没有灵魂的,这两种酒只是在粮食缺乏之时的鸡肋代替品。
米酒才是乡民们的最爱,这种粮食酿造的酒度数不高,入口辣中带着一丝甜意,但喝多了之后,才能真正领悟到米酒的威力,它能让人头晕一两天还浑浑噩噩。
乡民们喝米酒,很少用杯子的。开始喝的时候用饭碗装,一碰就是一碗下肚,喝到开心之时,必定是要换大碗的,每人换上一个硕大的菜碗,碗起酒干,豪气立马就起来了。
家乡喝酒的豪气,我一直认为和乡民们的祖先有关。乡民的祖先多为躲避战乱跑到南方的北方人,于是,北方人好酒的性格在乡民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传承。
家乡每户人家家中必定有个爱好喝酒的,父亲年轻时就是我家的代表。年轻时候的父亲意气风发,米酒应该是能喝下两三斤的。父亲喝酒的最高记录,是将朋友家的存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最终的结果,父亲醉了几天,当然也少不了祖母怜惜又恨铁不成钢的唠叨。
每次喝到尽兴之处,乡民们就喜欢讲述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我所知道的很多家乡的故事,都是从酒桌上听来的。有的乡民会告诉我们他年轻时在河中放排闯世界的逍遥自在,有的乡民会讲述他和土匪打交道的另类江湖。
我从小就从酒桌上了解大山外面的世界,乡民们讲述的民族风情、灵异故事、城市生活等等,让我羡慕不已。乡民们还在继续他们的故事,而我却随着他们的讲述心飞向了山外。
乡民们的酒桌上,当然也少不了怀有绝技的人表演助兴。祖父的一个表弟,我的表爷爷就喜欢在酒后表演。表爷爷会用土方法给乡民们解决卡在脖子中的鱼刺。喝酒时如果有孩子卡了鱼刺,就成为表爷爷的主场。一碗白水,洒入些许烧完后的纸钱粉末,表爷爷对着碗中嘀咕几句,就成了软化鱼刺的良药。
虽然有点神神叨叨,可确有奇效,至于原理,表爷爷自然是不肯讲的。
每次喝到开心之时,表爷爷还会表演生吃筷子或碗的节目。这对于幼时的我而言,是一个非常恐怖的环节。只见表爷爷随意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或一个碗,嘎嘣嘎嘣地像吃炒豆子一样瞬间就全部下肚。这种神奇,让在座的乡民都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家乡周边住着很多少数民族,但乡民们喝酒却没有少数民族酒后载歌载舞的习惯,他们往往愿意大口喝酒,提下当年的勇猛。至于故事的真实与否,在酒席上倒也无人追究了。
每当临近春节之时,就是乡民们集中酿酒的时候。隔壁邻居九爷爷就是喜欢酿酒,九爷爷的父亲曾是我们当地较大的地主,家道中落之后,曾是公子哥的九爷爷为了满足自己的口欲慢慢就成了一个酿酒专家。
每当九爷爷酿酒的时候,我总会一大早就跑去他家,主动帮忙添柴烧火,这样我才能见证酒的全部生产流程。
一口漆黑的土灶上,放着一口硕大的锅子,锅子里面放着一个大型圆木桶,木桶上面和四周用毛巾封死,经过发酵的大米和酒曲就被放在木桶里面慢慢蒸煮。
没多久,雾气就弥漫了整个灶屋。从开始的毫无香味,到慢慢地酒味越来越浓,我就知道米酒快酿造出来了。酒变成水蒸气聚集在圆木通内壁,随着时间的流逝,形成液体,沿着早就装在木桶上的小竹筒,慢慢流进盆子里。
经过这神奇的一系列操作,大米就变成了乡民们喜欢的米酒。而此时的村庄上空,必定弥漫着浓浓的酒味,谁家的酒味越浓,就说明他家酿造的酒越好。
酒酿好后,好酒的九爷爷总会第一时间满上一碗米酒,一口喝下,然后砸吧着嘴巴回味。这时的九爷爷,本来就硕大的酒糟鼻越发显得大了,上面还透着微醺的红色,我从酒气的迷雾中望去,看到的有如一个圆圆的红色灯泡。
现在的家乡,倒是酿酒的人少了很多,很多人为了省事,都去别人家购买。但真正好酒的乡民,必定还是亲自酿酒的。也许他们认为,酿造的过程相较喝酒来说,未尝也不是一件美事。也正因此,酒的故事必定还得在家乡传播,也成为凸显家乡人性格的一个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