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中的监狱,罪犯中的罪犯

文/格祺伟

监狱里无论是狱警还是罪犯,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哪怕仅仅是关于这个禁区的话题,大家都会刻意避讳着。当然,他们各自选择“沉默”的目的都不一样。

这个无论是猫还是老鼠都“避而不谈”的禁区,它就是监狱里被称为“监狱中的监狱”的高度戒备监区。而被关押在这个监区的罪犯,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罪犯中的罪犯”。

高度戒备监区是监狱里用来实行惩教的一个专门的监区,通常来说,一个服刑犯如果被送进了这个监区,基本上就代表着“改造毁了”!因为,只有严重违反监狱规定,或者在监狱里二次犯罪,才有可能被送到这个里面来。

普通的监区,广义上来说,也就是一个封闭的“工厂”,有车间,有宿舍,固定的上下工及作息时间,定量的生产任务。一年365天,除了重大节日会有假日外,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除了在车间搞生产,就是在车间搞生产。

按照司法部与监狱管理总局的规定,监狱应该实行“教育改造”、“劳动改造”、“思想改造”,每个礼拜劳动生产五天,学习一天,休息一天,每天的劳动时间为八小时。这也就是许多服刑犯口中的权益保障“8511”。但,现实远比想象要残酷的多,以我所知道的几个湖南的监狱为例,基本上就是以劳动生产为主,这些所谓的权益保障,也只是用来应付上级检查罢了!

有些监狱会在礼拜二的上午,通过观看电教节目,集体学习半天,下午继续劳动生产。有些监狱,几乎就没有学习日,每天就是进车间劳动生产,生产,再生产。有些监狱对教育改造非常重视,于是,如果没有得到主管改造的副监狱长签字同意,监区是很难把服刑犯带过三号门,带进车间的,三号门,是监狱里生活区与生产区的一道“屏障”,由于生产区的车间内存在许多工具、原料,为了避免这些物件在监狱里发生监管事故(具体原因,这里就不详叙了,车间内既有易燃易爆的危化品,也有刀、斧、锤、锯等工具,你可以想象一下利用这些东西会发生“故事”),因此,监狱都是实施生活、生产隔离管理。

三号门由监狱特警执勤把守,隶属于监狱的狱政科管理,三号门通常都安置着几个安检门,每个服刑犯经过三号门都要从安检门过,以防止身上携带违禁品,一旦经过出现报警异响就要接受特警的检查。

至于什么是违禁品,小到香烟,大到危化品。此前监狱允许在车间抽烟(生产车间的厕所内装有点烟器,厕所便兼顾着吸烟区的功能,除了在吸烟区允许抽烟外,在其他地方抽烟。一经发现,则视为违规行为),可以携带小量香烟,但不能携带整包的。后来车间实行禁烟,香烟也成为违禁品。因为生产的需要,一些车间还存在有工业酒精、香蕉水等危化品。如果携带这些危化品进入生产区,同样为违规行为。

三号门除了这些执勤的监狱特警,还有一个唯一的外线电话。监狱里的生产区与生活区都是内线电话,无法拨打外线。如出现特殊情况,如服刑犯家中出现突发重大变故,可以书面申请,在狱警的监督下拨打外线电话。而这些监狱特警,除了在三号门执勤之外,还承担着监狱里“110”出警的职责。那些在监狱里的服刑犯一旦发生重大违规行为,则会第一时间会被这些监狱特警采取措施押送到高度戒备监区。

高度戒备监区是监狱的官方称呼,服刑犯通常都把它称呼为“严管队”,因为高度戒备监区一共由两个部分组成,禁闭室与严管组。而事实上,高度戒备监区主要承担着监狱内部的惩教监管职责。

此前,湖南省内有几个监狱,监狱里各个监区都相对“独立”,各自在一个山头,由一个围墙封锁起来,监区与监区之间,相差甚至还相距几公里,因此这些监区又相当于一个个地方看守所一样。但,监狱的高度戒备监区则只有一个,监狱里各个监区的违规服刑犯会被集中关押到这里。因此,高度戒备监区又被非常形容的理解为“监狱中的监狱”。

哪些服刑犯会被送到这所“监狱中的监狱”中来?与其他服刑犯打架斗殴的(也包括被别人打的),私藏打火机、手机、现金、毒品等违禁品的(通常来说,能够把这些东西带进监狱里来的,都是手眼通天的角色。监狱里允许抽烟,但杜绝任何明火出现。手机、现金、毒品这类东西更被视为违禁品当中的违禁品。尽管这些是明文禁止的违禁品,但在现实中,依然不乏这些东西出现),还有一些则是在监狱中二次犯罪的(打架致人伤残,利用手机进行赌博、贩毒、诈骗等),另一个特殊群体则是“反改造”(不服从监狱的管理,消极抗拒改造,例如不参与劳动生产,不按规定进行作息)。

在高度戒备监区,禁闭与严管,基本上就是一个“套餐组合”,大部分关过禁闭的,最终会转为严管。禁闭的时间,可以由几天到几个月不等,严管的时间则可以长达上年。大部分的禁闭时间会在15天,15天内可以提前解除禁闭,也可以直接再延长。

禁闭室是一个比一个人身躯稍宽二三十公分,刚好足够一个人身高的纵深的小房子组成,在这个小房子的地面上有一个七八十公分“床”,床尾有一个便坑(但没有水龙头可以冲水,每天统一时间由外部控制进行一次冲水),这个“床”是由几个固定在地面的木板组成,床上没有被子(无论任何季节,每天晚上11:30,高度戒备监区的管事犯会从门上一个二十公分的正方形孔洞将被子塞入,次日早上6:30,禁闭室的服刑犯要主动将被子从孔洞塞出)。

这个禁闭室,如果用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通俗物件来形容的话,这就是一个混凝土活棺材。关进禁闭室的人可以说是求死不能,只能苟活。禁闭室的前后都有一个摄像头,监控着你在这个不足三四平米面积里的一切行为,唯一与外连接的仅有门上那个二十公分的孔洞。

关进禁闭室的服刑犯,每天可以吃早、晚两顿饭,饭也是从塞被子的空洞里塞进来,(以前为早中晚三顿饭,但每碗饭少的可怜,有人贴切的把关进禁闭室的形容为“三口组”,言下之意是,每碗饭仅够吃三口。后来,改为早晚各一餐,饭量略有增加),在禁闭室里,由于活动空间有限,能量消耗的也少,因此,无论是吃二餐,还是三餐,本质上而言并无区别,也仅仅是饿不死罢了!

禁闭室每天在上午、下午进行两次约一个半小时的电教学习,当禁闭室内的喇叭里响起电教学习的内容时,你需要站起来面壁,聆听喇叭里传来的《弟子规》、《论语》、《服刑人员行为规范》及其他监狱规章制度等内容。每天如此,周而复返。

在不需要学习的时候,你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是相对“自由”的,你或坐或躺或睡(坐久了,血液不通,双脚发麻;梆硬的木板,躺久了,周身酸痛;春天,潮湿的空气让人发毛,夏天,闷热难耐,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有液体在涌动着等着爆发,冬天,冰彻刺骨的寒冷从你的脚底一步步侵蚀着你的肉体,在这样的环境里,谁能睡得着?)或自言自语都没有人会干涉你。因此,在禁闭室里,绝对的孤独空寂,再加上那少之又少的“自由”,绝对是从肉体与精神上最大的折磨。

因此,任何一个人,只要在禁闭室呆上一两个月,出来后,除了浑身的酸臭,就是那种神经慢半拍的迟钝反应。

禁闭室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种煎熬,但对那些几进几出的“老油条”而言,他们则视为“度假疗养”,相较于那些没有经历过的新人,他们早就习惯了那里面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每天不用进车间搞生产,除了吃就是睡,也不过就是少吃点,睡得差一点罢了,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因此,在这个“监狱中的监狱”也不乏一些“常客”。

我曾遇到一个禁闭室的“常客”,“矮宝”他是湖南郴州人,年少时因为抢劫罪被判了无期,已经在监狱里呆了十余年,而刑期也还有近十年。他先后关押了二三个监狱,几乎每个监狱的禁闭室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对于他来说,年轻时是少不经事,没把握好自己就进来了,再后来也就是破罐子破摔,多少有点自暴自弃了。在这十余年的深牢大狱生涯里,他几乎没减过刑,他就是别人口中“改造毁了”的人。

进了监狱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是想着早点出去,而能够早点出去的唯一途径就是减刑。而事实上,减刑的首要条件就是在监狱服刑期间必须遵纪守规,积极改造。因此,一旦因为违犯监狱规定而被关了禁闭,基本上,减刑这道门就算是为你关上了一大半。也因此,一旦关了禁闭,也就代表着“改造毁了 ”,减刑无望了!

“矮宝”在禁闭室已经关了三个月多月,在送饭进来期间,透过门口的孔洞,可以看见在他禁闭室的面板上写着关押的事由为“隔离审查”,如果仅仅是这几个字,可能还是弄不清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关进来。

时间久了,在无聊的时候,通过相互之间喊话,才了解矮宝被关禁闭的原因是因为被发现藏有银行卡、手机、打火机、现金等违禁品,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监狱里的狱政科、狱侦科在几个月里先后讯问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他始终没有说,当然他也不可能向其他人说。对他来说,这里面的生存法则经验就是,要想以后还能混下去,就必须要守口如瓶。

矮宝在关了七八个月,监狱的侦查部门在没有收获任何有利线索的情况下,最终他还是离开了禁闭室,当然也调离了原来的监区。在新的监区,好像没几个月,后来他又进了禁闭室,原因是什么不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是三号门的屏幕上公示的违规服刑犯名单上看到的。

关禁闭与严管,除了一些典型的“反改造”之外,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例如有些是始终不认罪,天天喊冤枉的,还有一些是挨了打,还被关禁闭的。监狱里,每个监区都有数量不等的“管事犯”,他们是监区指定的“牢头”,替监狱履行一些管理的职责。也正是如此,有些“管事犯”狐假虎威,就存在瞒上欺下的作为。而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有人肯“卖力气”,因此有时,监狱也会对这些“管事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些,都是摆不上台面的“潜规则”!

如果说禁闭室是一具“活棺材”的话,严管队则是名副其实的“狗笼子”。

严管队是高度戒备监区的另一个组成部分,严管队一般来说,一经审批关押就是三个月时间,但如果表现良好,可以由监区向主管改造的副监狱长请示提前解除。

严管队,顾名思义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严管,就是严加管教!严管队,住宿与正常的监区无异,一个房间内十二个人,钢铁结构的上下铺,每天六点半起床洗漱,整理内务,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晚上十一点半,洗漱就寝。除了睡觉,关在严管队大部分的时间是在一个被称为“狗笼子”的地方。

从早上起床洗漱后到晚上就寝之前,必须关进那个由铁网焊制的“笼子”,这个“笼子”仅放得下一个凳子,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站立,稍胖一点,坐下都有些费劲。在这个“笼子”里,你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有时就连转身都很困难,唯一能够活动的机会就是每天固定的几次个人卫生时间。

严管队的伙食与禁闭室无异,标准的“三口组”,每个严管服刑犯每餐的口粮均由高度戒备监区的事务犯“落实”。要说,什么才是最狠,要想打败敌人,最好方法就是从他的内部开始击溃,知己知彼才是最狠。这些同样是服刑犯的事务犯,他们才不会顾及都是“落难兄弟”,他们最懂得“折磨”自己人。

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变态心理,对于同样是服刑犯的他们而言,能够有机会“折磨”同样是服刑犯的同类人,会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取得所谓的优越感与成就感,他们可以通过手中的这点“权力”,获得管理者的快感,那种意淫的感觉,就如同旧时的汉奸与“二鬼子”一样。

就这样,每日三餐靠着这三口饭,死不掉,也活不好。

有些监狱的严管队每天还要进行队列与行为规范的训练,正步走,齐步走,立正稍息,口令训练。当然,这仅仅是某些监狱罢了,你想想看,如果是每餐仅仅吃那么三口饭,还有这么多高强度训练,估计早就有人休克了。因此,如果是有体能训练的严管队,首先肯定是能够吃饱饭的!

关于要求吃饱饭这个要求,也有人曾在上级部门来督查时向领导打报告。结果,饭还是照常吃三口,打报告的,还遭到了主管改造的副监狱长的厉批:这里是监狱中的监狱,你们是罪犯中的罪犯,在外面违法犯罪,在里面不思悔改,还在违规犯纪,你们有什么资格谈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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