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哲小说|“阉”骗子

“严骗子被阉了,你听说没有?”初春的早上,毕窦元迎着晃眼的暖阳刚到办公室,小夏就跑到他跟前附耳低声说。

“不是吧?难道真的应验了?!”毕窦元从似醒非醒中一激灵,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

“严骗子”只是严状元的绰号。严状元出生在北方的贫困农村,跟毕窦元是一墙之隔的邻居,父母没有读过书,就给他起了有文化的名字,盼着他长大了能成为状元。

严状元后来到底还是没有成为状元。跟着毕窦元一起光屁股长大,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也不完全是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严状元的心思就没在学习上,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学校,这小子总喜欢琢磨着忽悠人。别看学习不咋样,嘴皮子可是溜得很。眼珠子一骨碌,鬼点子就出来;嘴皮子上下一翻,目的就达到了。

“村东头狗蛋家的鸡在哪下蛋我知道,明天我带你去掏鸡蛋。”上学的路上,严状元看到毕窦元手上拿的糖豆,立马起了鬼主意。毕窦元信以为真,赶忙将糖豆分了一半给他。

第二天中午,严状元带着毕窦元翻墙进入狗蛋家。一摸鸡窝尚有余温,但空空如也。“哎呀,咱来晚啦,他娘已经收过了!”毕窦元有些沮丧,严状元“遗憾”的脸上却透着一丝窃喜。原来,经常光顾狗蛋家鸡窝的严状元早已捷足先登了。

时间久了,同村的小伙伴和学校的同学们都知道严状元爱忽悠。于是,“严骗子”的绰号就被叫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现在的一种什么心理效应,辍学后的严状元真的在朝着“严骗子”的路径生长。

跟着村里的叔伯出去打了几年工,严状元嫌工厂里的生活太枯燥太辛苦,又不挣钱。他听说有个表叔在河南、安徽一带卖“狗皮膏药”比较挣钱,趁着表叔回家过年,他软磨硬泡非要表叔再出门时带上他。

表叔是个光棍,严状元说给他养老,表叔最终答应带他。就这样,严状元开始了走南闯北卖“狗皮膏药”的生活。

膏药本来是治人伤痛的,但“狗皮膏药”顾名思义就是专门骗人钱财的假货色。那年月,市场上对这类假东西看管的不严,严状元靠着它积攒了第一桶金。

但严状元也险些栽在了这“狗皮膏药”上。有一年的夏天,一个老伤腿的患者在严状元的地摊上买了一盒“狗皮膏药”,回去贴在腿上,伤痛没见好,结果伤口发炎感染,没及时去卫生院治疗,被迫截肢了。患者的家属告到有关部门,带着执法人员去街上找严状元算账。严状元自知卖的是假膏药,常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早已溜之大吉了,恨得那患者的儿子发誓再撞见严状元,非打断他一条腿不可。

自从有了这次教训后,严状元转型了。他听说南方遍地是黄金好赚钱,就跑到沿海城市倒卖一些小商品。产品换了,行业性质没变。有时候还会拿着假玩意忽悠朋友。

“哥,我淘到一个古董铜香炉,你有空给掌掌眼吧。”一天,严状元给久未联系的聂老板打电话。聂老板是毕窦元介绍给严状元认识的,作为当地收藏家协会的创会人之一,平日对古董收藏有些研究。当严状元在他面前一层层剥开旧报纸,东西还没完全露出来,一道贼光已经让聂老板判断出那就是一个做旧的现代工艺香炉,最多百来块钱。

严状元说值两三万,如果聂老板想收藏,人情价给一万就行。聂老板不想揭穿他,回他说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收藏吧。严状元还不死心,说自己不懂这玩意留着没啥用,给个千儿八百的都行。“他真是什么人都骗!”聂老板心里嘀咕着,找个借口没要,至此就疏远了他。

小时候,严状元经常到毕窦元家里喊他出去玩。毕窦元的爷爷看着他们长大,多少对他们的心性有些了解,就对毕窦元说,“以后千万不能像状元那样,人不实诚,靠坑蒙拐骗,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做什么事情,就跟日头底下的露水一样不长久!”

还真让毕窦元的爷爷言中了。严状元后来做过废物回收,干过装修,开过餐馆……干啥都干不长,折腾来折腾去,把早些年忽悠来的那些横财都散尽了。

前几年,听说严状元回老家了。有的说他又重操旧业又卖起了“狗皮膏药”,有的说他在装修工地干苦力。有一回,毕窦元询问严状元的近况,三句话没说,严状元就一个劲地跟毕窦元哭穷,还发来一张自己在工地干活满头大汗的照片,那意思是看毕窦元能不能接济接济他。

“这老小子还是贼精贼精的,一点都没变。”毕窦元心想,你十几年前欠我的一万块钱还没还我呢!而且从来都不曾提过,好像没这回事似的!

“老毕,你知道状元现在在干啥不?估计你肯定猜不出来。”去年秋天,小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语气有些激越地对毕窦元说。真是在很多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原来严状元穿上白大褂戴上老花镜,摇身一变成了“医生”。

小夏说,严状元在家里待不下去,又不好意思再去原来南方的那个城市,就跑到很远的外省开起了中医按摩馆,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中医了。“他这跟当年卖狗皮膏药有什么两样呀,等于干的还是害人害己的老行当嘛!”毕窦元的爷爷已年近百岁,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白胡子一颤一颤的。

今年春节时,严状元、毕窦元和小夏三个光屁股长大的邻居,因为有乡亲家摆喜酒,十年来才第一次又坐在了一起。席间,寒暄一阵过后,各自言语就不多了。就连一向能说会道的严状元状态和气色好像也欠佳。临到快散场时,严状元把毕窦元和小夏拉到一边,神情有些沮丧地说,他从半年前开始老是感觉自己的下体不舒服,一摸睾丸感觉有个肿块,还经常性阵痛。他自己按照中医的方法一直在调治,但不见好转,“兄弟们啊,我怕是要成废人了!”

毕窦元和小夏拍拍严状元的肩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三人就此别过。

阳春三月,毕窦元再从小夏嘴里得知严状元的消息时,严状元的病情已恶化,经大医院的医生确诊患的是睾丸癌,为了保命只得被摘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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