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垣洪作品：婚嫁（散文）

文/向垣洪

在我家乡，对于男女婚嫁之事，不说“结婚”而说“讨老婆”。这一词汇的地方化，还真有些意思，结婚的主体是男女双方，说某某和某某结婚；讨老婆的主体是男人，女人成了被“讨”的对象。男人要“讨”，说明女人来得珍贵。

石头冲的婚礼一般是安排在冬腊月，那时已是农闲时节，庄稼已全部收回家来，底气足着呢！女儿家亦比桃红时好看，总算有高兴时哼上几句的本钱，弄得年轻后生们心花怒放，想去招惹一下，却没这个胆量，只得买上好烟，到心仪的女方家中走走，图个好印象。双方父母早中意对方的，就互相催着这几天把事情给办了，看上去挺快，其实不然，有两家是世交的，亦有丈母娘很多年前合了两人八字看上的，石头冲有句老话“三岁看老”，想来有一定道理。

大小喜事在这个时候办有很多好处，石头冲难得的繁华全集中此时，外面有头有脸的人回来得差不多，双方父母得再三邀请他们出席，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日子得请算命先生看好，除了是吉日外亦是相互合得起八字的时日，并敬告祖宗在这日家中添人。炮仗在好日子开始的前一天放起，先祭天地，再拜菩萨，还得接老祖宗们回来。大红喜字贴满门窗，对联也要新写的，都是祝福联，也有期盼快些添丁的对联，快点抱孙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贴完新联，先请本家的几位兄弟叔伯，再请一位乡村屠户，把膘肥体壮的猪弄了，好准备办事儿。请来帮忙的厨师也会提前到来，他们都是本村的土厨，但都做得一手在村人看来味道极佳的好菜。那猪儿在经过一番忙乱后，被弄成了几大块，抬进了山墙边临时用蓬布搭建起来的厨房里，不一会院落里就充满了新鲜肉的香味！

到了中午，请了帮忙的人陆陆续续到了，由主人家委托的总管招呼到堂屋里吃饭。总管是村里经管红白喜事的能手，在村人心中颇有威信。在吃过有新鲜肉垫底的晚饭后，大家便坐下来闲聊，这时新郎表现得极有礼节，笑脸相迎，烟得发双的，茶亦双手捧上，弄得大伙儿另眼相看，忙夸奖新郎懂事多了。

总管同主人家坐在火塘边商议一番后，就开始分派任务了，在这场婚礼中你做些什么，会给你安排得很好。因为都是本村一族的人，哪个能做什么都是有底儿的，也不多费事。为难的是接亲的队伍除了本族长者和去抬嫁妆的年轻人，还得有对金童玉女去提火箱，寓意吉祥如意；媒婆是亦不可缺少的，没有就请双方父母知心的人担任，迎亲的时候得走在队伍前头，大小仪式中尊为上宾。

分派好各人的任务后，总管给每位帮忙的扔了一包烟，大家就开始忙活了。分派找桌子的就到每家去借，如果是村里人缘好的人家办事，别的人家就会毫无犹豫就把需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如果是人缘不怎么样的人家自然会有一番犹豫，但最终也是会借的！最忙的自然是厨房的人，凡是主人家拿出来的菜蔬，都必须做了端上桌去的。所以洗、切、蒸、煮等等，忙做一团，一副热火朝天的的样子。

而迎亲的队伍吃了午饭就开始出发了，他们除了本族长者和去抬嫁妆的年轻人，还得有对金童玉女去提火箱，寓意吉祥如意；媒婆是亦不可缺少的，没有就请双方父母知心的人担任，迎亲的时候得走在队伍前头，大小仪式中尊为上宾。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炮仗齐鸣，向新娘家走去。石头冲不大，这边炮仗响起，新娘家听到亦开始鸣炮，此时响声震天，给黄昏的石头冲增添了不少喜庆的氛围。路上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本族长者得领着新郎给他们作揖，讨些祝福的话语。

到了女方家以后，一行人就被请进了堂屋，带了去的彩礼，也被人接了去了。堂屋里早有人把凳子顺墙摆成一圈，大家便挨次坐了上去。女方家的总管也就拿了烟出来，挨个发了下去，后面跟着两个妹子，手里端着茶，挨个的敬了下来。茶自然都是要喝的，辛辛苦苦的跑了一路，早已口渴，客气一两句后就接过来喝了解渴。一会儿刚才端茶的人进来收杯子，大家就把空了的杯子放进托盘里，还没有喝了的起忙两口把水喝了，也把杯子放进了盘里！

接下来又是吃饭，待大家出来后，女方家的帮忙人，就赶紧摆桌子，拾碗筷，上菜，刚出来的人又重新被请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后，两家的人就会在酒桌上边吃边聊。两家亲戚有些是不认识的，这时认了亲，下次有什么事情好互相照应。若恰巧碰上久未谋面的熟人，自有一番重逢之喜。这时也不再避讳了，一两杯酒下肚，聊得就更加热乎！

娘亲舅大，双方舅爷得尊上坐，本族长者主持仪式，让男女双方一起祭拜祖宗，答谢亲友，舅爷起立监祭监谢，并给他们最后一次发红包，表示他们已经长大，以后过新年再到舅爷家不会给压岁钱。

晚上的娱乐是玩纸牌和扑克，有输了罚钻桌子，更有好事者让输牌的人在嘴上粘纸，上了五根就用火去烧，有时一不注意把胡须给烧了。姑婶姨照例在新娘的闺房里，一边告诉新娘被盖床单鞋子放在哪个嫁柜里，好等到了新郎家能马上找出，一边嘱咐新娘到了婆家要注意处理和婆婆小姑邻居的关系，这不能和自家比，在那边要多做事，少说话。说着说着新娘的母亲黯然流泪，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从小带大不容易，什么时候都宠着，现在得嫁到别人家，也不知道以后是福是苦，说真的，很舍不得啊。

后半夜两个新人得赶往新郎家。石头冲的传说得半夜把新娘接走，怕白天被作恶的神灵抢走。新郎家另派人举着火把迎接，快到家门时得从燃烧着得木炭上跨过，祈求以后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在女方家吃了早餐，接亲和送嫁的队伍出发。到了后，全石头冲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一边数有多少嫁柜有多少家电，一边称赞这场面有多大。冲里的人都会来做人情，礼钱不会拿得太多，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到了男方家里后，送亲的队伍自然被迎进堂屋奉茶。之后，大家就赶紧把桌子摆好，放好酒杯、碗筷！总管开始招呼客人坐席。坐第一巡的自然是送亲的客人，但必须请一些男方家亲戚或本族人陪席。这里规矩多得很，按长幼挨次陪下来，是不能乱了辈份的。有的婚礼就因为陪席的乱了辈份，致使两亲家失和或坐席的人闹了矛盾，那也是有的！

中饭后有些亲戚会走，但婆家为表好客，得热情留他们住在这里。有些人真要走，多数人好面子，稍微一留并不见得真走，有这么多好酒好菜吃，还有人伺候着，难得享受一次。接着大口喝酒，互扯家常，喝得天花烂醉，说得昏天暗地。

洞房里亦是大有文章可做，做了人家的新媳妇后，手脚得麻利些，很快把床铺好，衣服鞋子拜整齐，婆婆小姑正看着呢。床铺好后，婆家的姑婶把红枣，花生，桂圆，瓜子摆在床上，希望早生贵子。晚上大家等着闹洞房，新郎早已被人捉弄一番，要求和新郎表演许多过分的动作，好逗大伙开心。更有人到厨房找来扒灰的棍子，要做公公的在木炭火上扒来扒去，很有乐趣。

到了第二天小俩口得回娘家吃回门酒。再回到婆家时新媳妇得把自己当主人看了，有什么事情要抢着做，免得看别人的脸色。而新郎也看重讨回来的老婆，生怕含在嘴里化了，田地里的活儿很少让女人插手，更别说重活了。

既然是讨来的，实在是来之不易，于是要珍惜，爱护。一个“讨”字，活画了家乡人的腔调，不是吗？

【作者简介】向垣洪，男，汉族，1980年9月出生，湖南洞口人，大学本科文化，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99级作家班学员。历任杂志社社长助理、省直机关雇员、政府官员、房地产企业法定代表人，现为深圳沃溪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系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深圳市影视产业联合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