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辑有话说｜由扬州警方跨省传唤自媒体人看中国新闻业的落寞

文/朱文强

这几天中国大陆发生了这么几个跟新闻业有点关系的事：

一是张雪峰的一条视频火了，内容大意是，理工科考590分不该报新闻专业，闭着眼选一个专业都要比新闻强太多。不久被重庆大学一个叫张小强的教授怒怼。

第二件事是公众号“十万加爆文”的自媒体人被扬州警方跨省传唤，理由是她发表了一篇扬州某派出所民警涉嫌强奸一女性的新闻稿件。目前该强奸案扬州公安局已成立调查组，但未公布结果。

这两条信息恰好是对中国大陆新闻业现状的一个浓缩，一是新闻专业式微，已经从当年的热门专业堕落到大家都不鼓励报考的境地。二是新闻传播从业者面临的风险已经超乎想象。

作为一个有幸经历了中国新闻行业大发展时代的小人物，我想中国新闻业没落至此是件很悲哀但又是可以预见的事。

我习惯于把中国新闻业最辉煌的起点定在2000年前后，那是中国都市报百花齐放的开始，也是中国专业财经媒体展露头脚的开始。2001年，21世纪经济报道那时候还是随报赠送，经济观察报凭借中国第一份黄色报纸打响品牌。2003年，新京报创刊，正式形成了北新京，南南都的双子星态势，当年南都孙志刚案到现在读起来仍百感交集，新京报的扛鼎之作定州血案以现在的标准看简直就是一篇“大逆不道”的稿子，可在当时的舆论环境下，我们更多的遗憾是为什么没早点获取这条线索。

我很怀念那时候的新闻环境以及大家对新闻业求真的劲头，你很难想象，那个年代，一个突发新闻事件的现场会在一天内聚合全国几十家媒体的记者同行。如此辉煌的新闻业在2008年左右达到顶峰，2012年后慢慢衰退。而如今的中国新闻业，已经鲜有这样的盛况。

你不能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因到科技的发展，传播方式的改变，从媒体到自媒体，新闻的本质从未变过。

变的是什么？是新闻行业落后的教育模式，是各种追利环境下新闻从业人员的理念的丢失。一个从来没做过记者、编辑的新闻学教授，我不信他能对学生做出什么有价值的指导；一个把党报理论掌握的炉火纯青的大学毕业生，我不信他能做出什么优秀的新闻报道……

当然，变的还有你我都清楚但不便言说的原因。

新闻学太滥了，滥到已经失去了本身的专业性，以至于让“新闻无学”论被一次次的证实而不是证伪，或者干脆就叫“政治新闻学”好了。毕竟学不学这个专业，跟干不干的好这个行业之间越发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但你不讲政治，恐怕你很难在当下的媒体里混。

所以，某种意义上张雪峰其实没错，新闻专业已经不值得你去试错，而且这个专业一旦错了，你可能没什么纠正的机会。但张雪峰其实忽略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新闻传播从业人员面临的风险已经超乎想象。

就像文章开头提到的扬州警察强奸案，明明当地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但调查结论还没发布的时候，当地公安去却先一步开始跨省抓爆料者？就因为自媒体人发布了这条消息？

这种明显有违法治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个例了。今年春节前后，江苏沛县为了创文明城，派出城管大军挨家挨户撕春联，美其名曰为了迎接检查，此事被发布到网上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可换来的还是当地公安“跨省”爆料人。

当公权力无限度的强行介入到公共信息传播领域，对这个行业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因为你无时无刻不面临一张无形的网，随时监控你的一切信息。

我想，这一点除了传统媒体的从业人员早有体会意外，互联网行业这些年体会会更深，毕竟传统行业早已经过渡到“自我阉割”的平静阶段，但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仍然还面临很多两难的棘手问题。比如北京的各大互联网的同学们，是不是还要时刻关注、执行“人在呢”的各种指令？

目前，扬州警方已经放人了，“十万加爆文”的主理人已经安全回家，但他们这次传唤了不止一个人，至今未见当地警方对此进行详细回复，我们对警方这次执法的事由不得而知，至于程序上是否经过严格的审批，希望当地警方能予以回应吧。

综上所述，我来总结一下新闻这个行当，其一、中国大陆的新闻业已经不是你想干就能干且能干好的行业；其二，如果你身边还有那些坚持着新闻理想且为之奋斗的老中青新闻人，请多多爱护他们；其三，这个行业发不了财但也足够养活一家人，但要学会规避风险。

另外还想补充一句，或许对大家理解中国新闻业能有所帮助，“中国新闻业不等于新闻业，就像中国足球不等于足球一样。”

（作者系华夏早报社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