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是如何给学生上课的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一首熟悉的古诗,却让眼下的人们感到幸福无比。当前各大中小学校大多还未正式复课,教师们想尽各种方法让孩子们“停课不停学”,但面对面的教学依然是无法替代的。我们在期待学校教学早日回到正轨的同时,和大家分享《他在红尘看风景——弘一大师传》一书中写到的李叔同先生的教学故事。
这时李叔同先生刚刚留学归来不久,于1912年受经亨颐之邀,到浙江省立两级师范学校任教。文中提到的教育家李叔同的教育方式,相信无论是对当今的教师还是家长,都会带来一定的启迪意义。
到杭州执教之前,李叔同向经亨颐提出一个苛刻的条件,每个学生要有一架风琴,绘画室石膏头像、画架等不能有缺。这等于给校长经亨颐出了一个难题。一来学校缺钱,二来市上缺货,每人一架风琴的要求实在太高。李叔同的理由是,同学们毕业后要教唱歌,不会弹琴肯定不行。教授时间有限,练习全在课外,学校办不到,我怕难以遵命。经亨颐理解李叔同的苦心,只好想办法弄到大小风琴五六十架(仅够要求的半数),摆放在礼堂的四周、自修室、走廊后,再请李叔同查看,李叔同这才点头应允。
当时的师范学校最看重英文、国文和算术。而图画、音乐课是向来不受学生们重视的。学生们上课时很随便,而直到李叔同的到来,才让学生们产生了一种严肃的感觉。
第一堂课,李叔同推门而入,灰色粗布袍,黑色马褂,布底鞋子,黑色铜边眼镜。整体朴素大方,毫无寒酸之感,一副为人师表的形象,给人以温和而又严厉的感觉。
开课前几天,李叔同把学籍登记册拿回屋里,背熟学生姓名,默记照片上的外貌特征,等到上课时已能喊出许多人的名字,这让学生们很是惊奇。上完几节课,点过几次名,他就对每个学生都认识清楚了。
五十分钟一节课,他要精心备课半天,凡需要学生记住的大纲要目,都一一用楷书写在黑板上。黑板有两层,用完一块推到一边,再露出下边一块。教一支歌必然要结合音乐史介绍作者,赏析艺术特色之后再唱。教绘画也提前把美术概论、美术史、画家评传、具体技法做有机结合,循序渐进、有条不紊。
不等铃响,李叔同已端坐于讲台上等候学生们走进教室。铃声响起,人员齐备,没有迟到者。不等铃声结束,他便向学生们一鞠躬,随即开始讲课,侃侃而谈。那些知识,那些真知灼见,仿佛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他口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每讲十分钟左右,便看一次手表,把时间利用得经济、合理、准确。估计老师总要迟到一会儿的学生们,或唱、或笑、或骂、或喊、或闹,一到课堂门口见到李叔同,顿时鸦雀无声,低头屏气悄悄溜进教室入座,过了一会儿才敢抬头偷看老师一眼。讲桌上的点名册、备课讲记、粉笔、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钢琴一打开,架上端放着乐谱,琴头上放着一块金表,课堂气氛庄严肃穆。
第一次上音乐课时,李叔同发了一张问题表,问学生们学过几年音乐?想学到怎样的程度?学生们普遍感到奇怪,从未见李叔同弹过琴,但有什么疑难的曲节去问他,他总能立刻把指法弹给学生们看。而且他弹琴十分严格,无论附点、切分音、休止符、强弱等都非常注意,非常准确。学生们每周交作业的时候,结果令他满意的,他就在本子上写一个“佳”或“尚佳”的字样。或者站起来,对学生说:“还好,还好!”或说:“还可以慢一点,这里还要延长一点。”这些话他只说一遍,绝对不再讲第二遍。
所以同学们对李叔同都非常敬畏。说他严厉吧,倒是很客气;说他客气吧,有时候又有点不大好讲话。虽然他满面慈祥,但是见了总是有点害怕。不单是学生,就是同事,对李叔同也是非常敬畏的。
有一次,几个同学到日本教师本田利实先生的房间去,要求他给每个人写一幅书法屏条。可是他那里文具不完备,他不肯写,学生们请他到李叔同的写字间里去写,本田利实连说不好。后来他探知李叔同出去了,才勉强答应,叫学生们在外面放哨。扶梯上、走廊上、房门口都站了人,如果叔同师回来,须立刻通知他。
一名学生说:“李先生知道后绝不会因此发怒的。”
本田利实说:“在李先生面前是不可以随便的。李先生的道德文章固然不必说,连日本话也说得那样漂亮,真了不起!”
等到字写好了,学生们故意吓唬本田利实:“李先生来了!”
本田利实立刻狼狈地逃到自己房间里去。
教学之余,李叔同很少在校园里露面,他不爱串门,极少进教员休息室。由宿舍到教室上课,下课即返回宿舍,默然速行,不左顾右盼。床上被子单薄,隆冬不生火盆,那时候的他患有哮喘、胃病和神经衰弱症,身体不宜多穿衣服,烤火容易感冒,故养成了冬天只穿单衣的习惯。
李叔同住两间套房,里面有一张大台子,上面几乎是空的,专供他用来写字,偶尔也画画,但数量不多。空床上堆放着宣纸、洋纸、画布、画框,屋角地板上摆放着装满墨汁的茶杯和瓶瓶罐罐。他平时很少进里屋备课,和夏丏尊、姜丹书两位先生聊天,找学生谈话都在外间。临近学期结束,让校工闻玉为他磨出大量墨汁,关起门写字,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出来,被喊进去拉纸盖章的多是学生李鸿梁和丰子恺。
平时,李叔同在卧室里写各体古碑,主要有《张迁碑》《张黑女碑》《石鼓文》《天发神谶碑》等,皆能形神兼备、情韵交融。同事和学生求索,均慷慨馈赠,从不吝啬。
当时国内缺西洋画工具,连干块水彩颜料和铅画纸也需到上海去买。木炭条、石膏模型、油画色、油画笔等,每学期皆由学校统一从日本邮购,然后分给学生们使用。李叔同常常把这类用品赠送给丰子恺、李鸿梁、吴梦非等学生。
执教以来,李叔同几乎每周末都回上海的家中与福基团聚,星期日下午再返回学校,从来不请假。每次从上海来,一定带点糖果和水果,时常写条子让校工闻玉请他看中的学生共食。
——摘自《他在红尘看风景——弘一大师传》,康蚂著,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