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早观察|没有死刑的未成年“杀人者”

文/朱文强

未成年人恶性犯罪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我们无法对这类犯罪有更恰当的处理方式又意味着什么？

2024年12月30日，河北省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被告人张某某、李某、马某某故意杀人一案。

今年3月10日，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的一个普通村庄里发生了一起命案，3名初中生长期霸凌同班同学阿耀，并将其杀害，事后三人将尸体掩埋在一个废弃蔬菜大棚内。

这起未成年杀人案手段之残忍，性质之恶劣，可谓罕见。

遗憾的是，三名未成年杀人者没有一起死刑。

被告人张某某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李某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被告人马某某依法不予刑事处罚。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邯郸市人民检察院提出司法建议、检察建议，经专门教育指导委员会评估同意，相关公安机关和教育部门依法决定对马某某进行专门矫治教育。

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张某某、李某（均时年13周岁）与同班同学王某某（被害人，阿耀，殁年13周岁）存在矛盾，经张某某提议，二人多次共谋杀害王某某后平分王某某钱财。

张某某选定一废弃蔬菜大棚为作案地点，并提前携带铁锹挖坑进行犯罪准备。

2024年3月10日下午，张某某将王某某（阿耀）骗出，因李某的电动自行车需置于被告人马某某（时年13周岁）家充电，李某骑马某某的电动自行车载马某某，张某某骑自己的电动自行车载王某某，共同前往张某某事先选定的蔬菜大棚。

途中，李某受张某某指使将二人欲杀害王某某一事告知马某某。四人进入大棚后，张某某首先持铁锹动手并直接实施杀害王某某的行为，李某帮助控制王某某，马某某见状离开大棚。

张某某、李某共同致王某某死亡后，将尸体掩埋。三被告人骑电动自行车逃离现场，张某某将王某某手机微信账户中的钱转入自己微信后与李某平分，将王某某手机卡取出指使马某某砸毁，将手机交由李某扔弃。案发后，马某某首先交代并指引公安人员找到埋尸现场。

河北省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张某某、李某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均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张某某、李某经预谋后将被害人王某某杀害并埋尸，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作案时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十七条第三款的规定，应当负刑事责任。

张某某提议杀人并纠集他人参与，提前进行犯罪准备，直接实施致被害人死亡的行为，系共同犯罪中罪责最为突出的主犯。李某积极参与预谋并实施杀人行为，事后与张某某平分赃款，在共同犯罪中亦系主犯，罪责小于张某某。被告人马某某在去作案现场途中得知被告人张某某、李某欲杀害王某某，并跟随前往。在目睹实施杀人时，即离开现场，后帮助毁灭被害人的手机卡，参与了张某某、李某杀害王某某的共同犯罪。鉴于马某某在共同故意杀人犯罪中，未参与犯罪预谋，未实施具体加害行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十七条第五款的规定，不予刑事处罚。相关公安机关和教育部门依法决定对马某某进行专门矫治教育。

9个月前，刚接到这条信息后，我们几个媒体的朋友除了震惊，更多是持一种怀疑态度，毕竟从事件描述看过于惊悚。于是，大家分头从网络中搜寻一些相关信息，虽然很多都被删掉了，但一则寻人启事还是被保留下来，上面留下了一个家长电话。最终，一个极度残忍的事件被证实是真实的。

一段孩子姑姑的描述可以大致窥视这起事件的一些片段：

同桌同学长期霸凌孩子，三个犯罪嫌疑人合伙骗走孩子后，把孩子微信钱191全部转走，手机关机抢走，把孩子骗进大棚，三个人分工明确，有人回家拿铁锹，有人在里面控制，有人在大棚门口望风，有预谋，分工明确，初一的年纪就成为作案团伙，大了更加猖狂，三个杀人小恶魔手段极其残忍，用铁锹把人活活打死，脸部严重碎烂!最后掩埋尸体。

我们和警察多次上门询问孩子情况，犯罪嫌疑人拒不交代，心理素质极佳，第二天周一三个犯罪嫌疑人正常面不改色去上学，依然拒不承认，就说昨天分开后被一个不认识的小矮个带走了，分散我们和警察注意力，导致我们一直在找小矮个子男孩，直到第二天周一全家一直调监控，铁证摆在面前，主犯一个初一孩子依然嘴巴很紧不承认，最后被其他两个嫌疑人指正，找到尸体，掩埋尸体的蔬菜大棚就在主犯家门口几百米处，看到孩子的头部脸部被铁锹铲的面部全非，全是致命伤。

如此年龄就如此心狠手辣，心理素质非同常人，面不改色!在学校同桌同学长期霸凌，估计还会霸凌其他同学，这种杀人小恶魔必须加重，不严惩以后还会危害社会，心狠手辣程度非同一般犯罪嫌疑人!不死难平人心，我是孩子亲姑姑，以后再也听不到孩子喊我姑姑了！

从媒体报道的情况来看，这起事件的大致脉络可以更为丰满一些。

被害人阿耀的父亲王先生说，他的孩子今年13岁，中学生。3月10日下午1点左右，阿耀告诉他奶奶，有同学约他出去玩，老人当时并没有多想就让去了。下午1点58分的时候，由于老人外出，爷爷还曾给孩子打过一个电话，询问是否需要为其留门，孩子还曾接听电话。但到下午5点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孩子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了，家里就开始着急寻人，一直找到晚上10点多未果，于是报警。

警方通过视频监控发现，与阿耀同行的还有另外3名男同学。3月11日凌晨2点，警察与村书记一起去询问了这3名学生，3人均表示没有见过阿耀。

“当时心里就已经感觉要出事了，我赶紧把孩子电话卡补办回来，并查询微信记录，发现孩子微信曾给其中一名学生转过几百块钱，我立马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警方。”王先生说，在监控视频和转账记录的证据下，这3名学生才说孩子被埋在了北营村南的废弃蔬菜大棚内。

 “他舅舅在现场看孩子遗体时发现，孩子的脸被铁锹铲得面目全非。”

“过完年开学，还没有一个星期，孩子就……”王先生说，阿耀平常是一名非常听话、脾气好、性格好的孩子，在家会自己洗衣做饭收拾家务。此前孩子就曾表示不愿上学，“我们以为孩子贪玩，并没有当回事，后来才知道孩子在学校受到了霸凌。”

出事后，被害者家属曾经到学校找过，但无论是校长还是班主任，回应都是孩子是意外，目前当地各部门已着手对此事进行处理，从仅有的一些媒体报道的信息看，当地公安已经将犯罪嫌疑人抓获，又说先行拘留39天，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操作。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类涉及未成年人犯罪，最终的处理结果很可能不会满足民众的期待值，甚至会有较大的心理落差。未成年人恶性犯罪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我们无法对这类犯罪有更恰当的处理方式又意味着什么？

有一部大家熟知的影视剧，我想跟大家简单聊聊，《隐秘的角落》，2020年最卖座的剧，这是一部悬疑剧，但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部暗黑色调的悲剧，更是揭露了未成年人犯罪的种种社会、心理、家庭因素。

12集的故事里，《隐秘的角落》围绕3个家庭，不同人的命运，通过一次意外的事件，纠葛在一起。期间，出轨，背叛，杀人，各种人性较量几乎全部囊括在内。

故事的开始从张东升作为一个上门女婿被各种歧视进入，直到他知道妻子出轨，家庭无法挽回，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爬山杀人事件逐步展开。与此同时，三个不同命运又彼此依靠的小孩走到一起，朱朝阳，一个生活在离异家庭的独生子，学习很好，但总是被忽视，没人关心他。严良和普普是孤儿院的一对兄妹，为了给普普治病，兄妹逃离了孤儿院。一场蓄谋的杀戮，恰如其分的被三个小孩无意间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于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由小孩主导的又一场杀人事件慢慢展开。朱朝阳的一步步黑化也就此彻底完成，最终完成3杀。

善与恶的选择，其实在朱朝阳内心中是一个积聚的过程，从他们偶然拍到张东升杀害岳父母的一刻，便埋下了。当他们放下报警电话决定用这段录像敲诈张东升，三个小孩便已经不那么善良了。而朱朝阳的家庭环境，更是一步步让他彻底抛弃了心中的善念，妈妈的强势让他没有自我，只能一味的迎合，爸爸很爱他，但又没时间陪伴，后妈和她的女儿一直对他心存恶念。

在很多时候，善与恶不存在于年龄的差距范畴。在某种程度上，影视剧所反映的社会问题可能是尖锐的，但他一定又是源自于生活的。

我们的社会，我们每个人，带给未成年人的究竟是什么？有这样一些真实的案例似乎比影视剧更为残酷。

2019年10月20日，13岁大连男孩蔡某某杀害同小区居民10岁女孩小淇，抛尸灌木丛。因蔡某某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警方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只对其进行3年收容教养。

2023年8月30日，湖北省公安县，一男孩哄骗同村4岁女孩前往离家400米左右的菜园进行施暴，随后又将她直接拖到茅坑屋，在将女童扔进去后，又向坑内扔了20多块砖头，最后还把井字型木块盖在缸口用做隐藏，导致女童死亡。上述案件因涉事男孩未满12岁，无刑事责任能力，因此被当地公安局撤销案件决定书。

2023年，湖南常宁。一个13岁男生，性侵邻居家11岁女孩阳阳后，又把阳阳杀害。随后，男生非常冷静地用阳阳家的行李袋，把尸体装起来。然后，他于深夜时分，拖着行李袋，抛尸湘江河。

2023年6月1日，最高检发布的《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2022）》显示，未成年人犯罪总体呈上升趋势，低龄未成年人犯罪占比上升。2020年至2022年检察机关受理审查逮捕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数分别为37681人、55379人、49070人，受理审查起诉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数分别为54954人、73998人、78467人，总体呈上升趋势。2022年受理审查逮捕、受理审查起诉人数较2020年分别上升30.2%、42.8%。其中，2020年至2022年，检察机关受理审查起诉14至16周岁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数分别为5259人、8169人、8710人，分别占受理审查起诉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总数的9.57%、11.04%、11.1%，低龄未成年人犯罪占比上升。此外，白皮书还显示未成年人犯罪类型更加集中，2022年检察机关受理审查起诉未成年人犯罪居前五位的分别是盗窃罪、聚众斗殴罪、强奸罪、抢劫罪和寻衅滋事罪。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恶魔。”

很多因素造成了孩子变恶魔， 要解决这些社会因素的确很难，比如未成年人的教育问题，留守儿童的心理辅导，但有一点恐怕已经到了必须尽快修正的地步了——面对未成年人恶性犯罪该如何正确处理！

不能总是冷冰冰的说一句：他犯再大的错也是个孩子，他犯再大的罪也应该给他机会。我觉得这是一个悖论，试问，那些被未成年杀死的亡魂不该得倒一次机会吗？

法律保护未成年，这本身没有问题，但法律不应该保护未成年犯罪？

未成年人保护法如果继续扮演保护未成年人犯罪，我想，从最朴素的人伦纲常来讲，这都是必须尽快改变的。同样是未成年，杀人者可以被“保护”，被杀者呢？

希望这个世界更美好一些，孩子永远是孩子而不是恶魔。

（作者系华夏早报社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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