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国际副刊推荐|灯火点亮的年味

文/曾丽琼
一年总是那么匆匆,不留神眨了个眼,又是新的一年。
我自小独立,出嫁后公公也去得早,我们一家三口的年味是清淡的。深究一下清淡的原因,大概在我。辛苦了一个学期早出晚归,朝六晚九,好不容易到了寒假,自然先随心所欲地睡,蹲在火盆里刷手机,看电视,躺平,好像打了仗,要好好休整一番才能重振精神。
这一年过得特别艰难。一是因为建房要还账,经济上的赤字,让我惶恐不安。二是孩子十多岁了总不听话。三是教育那么卷,尽管我教的班级成绩不错,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作为教师作为母亲而没有教出一个成绩优秀的娃,而拥有的深深的挫败感。先生放假晚,家里的事也是不大管的,所以我家的年味在我。我没有过年的兴奋心情,自然小家庭的年味就淡了。
不知从何时起,在家的晚上能听到外边响亮的爆竹声,偶尔也传来“畏哦畏哦”的消防警笛。白天在家,小吃的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嘟嘟地催,还有更远处传来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走出家,走进县城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闪闪旋转的灯笼,排排挂起的春联,都在关切地提醒我年关已近。
年关已近,我该做点什么呢?要做的事很多,打扫卫生,贴上春联,置办年货,给父母送节。但我依旧提不起兴致,继续休整,再等上几天吧。我并不热切的年味,该是长辈们热心操劳的味道吧?
腊月刚过,有一次临近中午,我去买肉,突然发现肉摊上的排骨破天荒地居然剩下很多,当时没在意。几天后去逛超市,肉摊上的各色骨头应有尽有,而且比以往便宜很多。我纳闷,怎么最近如此反常?暑假时买点排骨都要赶个大早,去晚了是买不到的。旁边一个大娘说要买肉熏腊菜,我恍然大悟,各家各户的腊肉从那时起开始筹备。年味始于烟熏腊肉。
小区里,马路旁出现了一些特殊的装置。一个个生过锈的高高的油桶林立在街边,下面架一些砖头,红红的柴火旺旺地燃烧。到了傍晚,再围上一圈烤火的大娘。她们一边嬉笑,一边生火添柴,偶尔再给孙子烤上一个香喷喷的红薯或者糍粑。有些也不是油桶,是用木板搭建的简易的方形小屋,从外观上看不是很高,小巧玲珑。下面也同样用砖头垒一个小灶,里头生火。还有更高级一点的,用不锈钢制作。不锈钢铮亮,中间还有几根横条,用来挂腊肉,很干净很讲究。这些装置并不仅仅用来熏腊肉,也熏猪血丸子、熏腊肠、熏猪脚......县城楼房林立,做得一手好菜的乡里老人,到了城里闲不住,小区楼道里万万不可熏制腊菜,勤劳善思的劳动人民,总能想到好办法,不断改良。于是腊肉也一路飘香随着老人们的到来,一同准时出现在城里,出现在寻常百姓的餐桌之上。
我爸也熏制腊菜,但在县城,不烧柴火,所以熏制的都是一些比较容易干的菜,像香肠、鸡胗。他用一个年代久远的陶瓷盆,里头放炭,像小时候我们围着木炭烤火一样。他在陶瓷盆上放个架子,摆好腌制的菜。盆里的火,不大不小,生生不息。木屑和灰,是他调控火候的神器。
乡下的奶奶,年近九十,身体硬朗,烧柴火熏腊菜,是她的拿手好戏。于是老家柴火房的悬梁上在腊月里总是色泽温润、无比丰富。肉、鸭、鱼、猪脚、猪血丸子......小时候,腊猪肝、腊小肠、腊豆腐、腊瘦肉、腊香肠......都是奶奶正月里待客时,午饭前先和烧甜酒呈上的一道特色。刚结婚那会儿,先生去我家拜年时,总问:“为什么吃饭前要先喝甜酒吃腊菜呢?甜酒腊菜不能和午饭一起吗?”我只是笑笑,几十年了都这样,至于原由我至今也不懂。腊菜于我有种最好吃的吃法。闲暇时,偶尔去餐柜里捏上一块腊菜,偷偷放入口里,慢慢咀嚼,那种独特的腊香味更加浓厚,肉香味更纯,比起超市卖的风干牛肉好吃太多。
我是个对过年并不十分期待的人,走出门去,街景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变化。迎春的灯饰,该是县委、县政府为年味精心营造的味道吧?
夜幕降临,一桥上的彩灯依次点亮,五颜六色,星光熠熠,路灯与彩灯交相辉映。倒映在冬季里平静的河面上,成了一幅对称的图画。红烛摇曳映灯笼,灯影婆娑诉古情。历史悠久的洞口一桥在科技助力下,焕发出勃勃生机。古老的石拱桥与新潮的灯火完美融合,美轮美奂。不远处的文昌塔高高耸立,一圈圈的灯带,精细地勾勒出塔的轮廓。一代又一代的洞口人,走着石桥,看着文昌塔,传承历史,开拓未来。年轻的大学生回乡了,他们用文字,用图像,记载着洞口的变化。打工的游子回乡了,他们用歌声传诵家乡的美好。洞口大地走出去的文人墨客、歌唱家、舞蹈家、企业家,齐聚家乡,他们用诗、用画、用笔、用洞口春晚,描写着美丽的山水小城、述说着思乡怀乡的衷肠。
街道两旁的树干围上两米多高的灯带,树上悬挂桔子灯、藤球灯、五彩流星棒、五角星等各种挂件,一条街与一条街不同,一条街是一个主题。彩带点亮,流光溢彩,灯笼点燃,轻柔温暖。它们点亮了寂静的夜空,引领归途,驱散寂寞,照亮心菲,营造出温馨的节日气氛。围绕县城转一圈,就像走进一个个爱丽丝的梦幻王国,总能让你大吃一惊,又满怀期待。走进洞口大道,一路前行至洞口站,高高悬挂的中国结,红红火火,整齐闪亮,温暖了每一个归家游子的心。
从洞口站到雪峰广场,先找个地方停车,再走入小吃一条街。这里一到放假,热闹非凡。大路边,小巷里,广场入口的停车处,均找不到位置,得把车停远点儿。碰上过年找个位置就更难了。嫂子长年累月在小吃一条街的入口处摆摊。说起摆摊,她总能喜气洋洋地跟你唠上半天。啥东西好卖,哪天赚了多少;旁边新开的蛋糕店生意很好,她的一元慕斯小蛋糕不好卖,不再进货;碰上情人节、母亲节等特殊节日,她就要抓紧时间插花卖;儿童的小玩具总是随着网红潮以很快的速度更新迭代;衣服、裤子、袜子、鞋垫、套袖……所有她摊位上的东西,进价多少卖价多少赚多少,她总是熟记于心。平时她们娘儿三的生活花销就全部靠她摆摊收入。而哥打工的钱,得留作它用。
去年年前,她听闻别人卖花炮赚钱,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批发。于是年前的花炮又是她最热衷谈论的话题。她总不满别人比她卖得多,但她的商品琳琅满目,种类最多。“卖鞭炮要早来点,占前面的摊位,后面的摊位生意就没有那么好。我一个人看不来这么多,等你哥回来就可以帮忙了!”她把摆摊当成了她的事业。鞭炮随着年关接近,销路越来越好,好像每个家庭都无法拒绝孩子买鞭炮的热情。孩子们聚在一起,在鞭炮声中嬉戏玩耍,欢呼惊叫,拍手叫好,分享交友。大人们则围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鞭炮是连接家人情感的纽带。而对于嫂子,鞭炮给她带来了年前及年后这一波销售高潮。她精打细算,把这养家糊口的烟火,过成了知足快乐的人间烟火。
年越来越近,懒惰的我过两天也操办吧。看这街道的灯火、万家的灯火,哪个不是一边休闲,一边忙碌?看这燃放的烟火,熏菜的烟火,哪个不是一半入尘世,一半出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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